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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油罐子
时间:2021-11-09 09:10 来源:刘厚珉

想说农家家什,不能不提罐子。

我记忆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罐子以盛食用油而被青睐,显得比盛水盛盐有身价。油罐子就是农村百姓的家境,盛的可谓贫富、舍得、荣辱、褒贬、贵贱甚及恩怨。

一家有没有故事,就看油罐子有没有故事。起码我家俺村是这样……

我的少年时期,农家生活贫苦,一日三餐,清汤寡水,饱腹成期。如果满碗油花,香气四溢,足见一家的富裕。

父亲是乡村教师,吃的是国库粮,有固定的收入。每到领了工资,父亲就会从集市上割一块肥猪肉,趁着夜深人静,母亲便炼成油,盛入油罐子,慢慢地吃。母亲再趁着锅里的底油和油渣,做一顿饭菜,让全家人大快朵颐、荡气回肠。

每次饭后,母亲会把油罐子提到堂屋,要是遗忘在厨房,相对不保险,油罐子被人偷偷提走,或抹了油,都是不好声张的囧事儿。

邻居二炮叔就干过抹油的事儿,不过他抹的是他老娘的油罐子的油,还是稀罕的猪油。

这天深夜,二炮叔的老娘突然想起了油罐子,急忙奔向厨房,正巧撞见二炮叔捧着一个黢黑窝窝头出门。老娘一刹那就嗅到了猪油的香气儿,勃然大怒,要是别家的孩子就罢了,没想到你也惦记着老娘的油罐子。吼着,随手拎起一把大笤帚穷追猛打,二炮叔边跑边举起窝窝头,往翘起的大嘴巴里倒油……

二炮叔抹老娘的油罐子,成为一个村的笑谈。二炮叔由此贻误终生,孑然一身,无所凭赖。

老娘出殡时,二炮叔摔碎了老娘的油罐子。娘啊!那年俺抹油罐子,不就是肚子里缺油水么,不就是馋得撑不住了吗……古稀之年,二炮叔跪地仰天,号啕大哭。

单就油罐子,我的母亲要比二炮叔的老娘大方得多。邻居翠花婶格外羡慕我家的油罐子,隔三岔五地,母亲就会听到翠花婶爽朗的喊声,大嫂子,俺家油罐子空了,就从你家油罐子抹了些猪油,家里来了稀罕的客,可不能慢待,白菜、萝卜都要是过油的菜……母亲的应答故作爽快,抹就抹了呗,再有客再来抹!

感觉到翠花婶走出院门,母亲便埋怨父亲或自我埋怨,没能及时把油罐子提到堂屋,让翠花婶钻了厨房的空子。

不过,翠花婶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累计数次抹油,也会送些生瓜歪枣,以作补偿。

我吃过一顿炒荠菜疙瘩,值得回味一生。那天,翠花婶家的猪仔死了,炖了半锅肉,香气弥漫了半拉胡同,我和弟弟被诱惑得口水直流。母亲说,你翠花婶一准给咱送一大碗,再多的馋虫也能压得住!

然而,出乎母亲的预料,翠花婶更令我和弟弟大失所望。母亲不得不改做荠菜疙瘩丝,边翻炒边嘟囔,俺家的油罐子都让你给抹破了,赶上你家炖肉了,还炖了一大锅,倒舍不得了,看把俺俩孩子馋的!

母亲边自言自语边从油罐子里抹油,抹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锅底滋啦啦地爆响,才意识到自己置气失手,油罐子见了底……

这顿原本乏味的荠菜疙瘩,却因母亲气不顺而被炒得香味浓烈、浸透心腑,以至于弟弟直叫比大炖猪肉还好吃。

正当我和弟弟吃得酣畅淋漓时,大门口传来翠花婶响亮的叫声,大嫂子,你家涮油罐子了,菜炒得这么香,都要把俺熏倒了。

只见母亲瞪着眼,往外瞅,拧着头朝门外大喊,你大哥又发工资了,割了一大块肥肉,炼的油忒多了,恁大的油罐子都盛不下,剩在锅里的油都炒了菜,俩孩子吃得满嘴流油,直咋呼比炖的猪仔肉还香呢!

听不到翠花婶的回声,母亲继续大喊,他婶子,你家再来稀罕客,你还来抹油,俺家油罐子的油多的是。

此时,门外传来狗被猛踹的惊叫,却一直没有翠花婶的响声。

多年后,弟弟娶了翠花婶的二妮子小兰,陪嫁中的油罐子还不止一只,一只比一只大。翠花婶想让闺女小兰过上油水大的好日子。

改革开放后,随着农家生活的富足,吃油如吃水,油罐子逐渐退出了历史的灶台,替代的是林林总总的桶装油。有关油罐子的那些事儿,农家也很少提及,而我却难以释怀,是曾经的味道,还是时代的变迁,抑或记忆的乡愁……思来想去,我觉得不单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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