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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恐辜负
时间:2021-10-15 11:00 来源:网络

本科毕业那一年,感觉自己尚无足够的心理准备踏入万花筒般的社会,我选择了读研。当年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所的隋唐五代文学准备招收两名学生,我喜爱唐诗,就报了名。考试揭榜,9名考生只我一个人勉强达线,于是成了焦裕银教授的“关门弟子”——研二没读完,导师就到了退休年龄,又返聘了一年多,直至把我送出校门。

初见焦老师,是大学校园里常见的知识分子形象:灰衣灰裤,中等个头,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他标志性的“鹤发童颜”了:那三七偏分的头发已全然雪白,面孔却总是红润润的——后来听同事说,老年人面色红润常伴发高血压,我不知道身体一向硬朗的导师后来突然离世,是否和血压高有关。

那年,山大文史哲研究所两个专业共招收了四名硕士研究生:隋唐五代文学专业一名,比较美学专业三名。比较文学的三名研究生均在曾繁仁教授名下。当时曾教授在山东海洋大学任党委书记,在山大时间很少,三人见到导师的机会终年也不过两三次,又见焦老师只带我一个学生,就开玩笑说我享受的是“独生子女”待遇,话语间颇有些羡慕的味道。

因为导师只有我一个学生,上专业课时也不需要教室。文史哲研究所有自己的图书资料室,面积与普通教室差不多,只不过室内摆放的全是一架一架的古籍图书。资料室正对门口的墙角,并排摆了两张木制的桌子及两把红皮椅子,这里就是焦老师给我上课的微型“教室”。

图书资料室平时少有人来,很安静,作教室倒是适合。上课时,我就坐在焦老师旁边,这和本科时一大屋子人坐在讲台下面听老师讲课的感受完全不同。当然,这种一对一的教学,学生得到了充分的关注,也得到了全方位的监督——若功课准备不足,就不容易蒙混过关。记得有一次,焦老师讲到一半停了下来,让我把后面的内容讲给他听。我课前没有预习,恰巧文中有个生字不认识,结果讷讷半天念不出来,只好呜噜呜噜搪塞过去——当时心里发虚,呜噜呜噜蒙混过关时忍不住偷眼去看老师的脸色。当然,这种情形,只发生过一次——十八年的学生生涯中,我应该算一个好学生,读研时功课门门优良,研二时还拿了光华奖学金呢。

读研头两年,焦老师的专业课每周多则两次,少则一次。到了研三做论文阶段,课上得少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向他汇报一下论文的进展情况和下步的写作计划,焦老师听后会给我一些指导意见。我的论文内容是柳宗元诗歌,最后的论文标题《忧民忧道之情与诗兴诗境之美》,就是焦老师帮我确定的,题目对柳诗的总结概括真的是既精到又准确。

对于导师的治学经历,我印象最深的有一点:他是《杜甫全集校注》学术研究团队的主要成员之一。

1978年初,著名中国文学史家、杜甫研究专家潇涤非先生主编的《杜甫全集校注》工程启动时,点将校外的廖仲安及山东大学古典文学专业的焦裕银、张忠刚、郑庆笃诸教授,组成学者团队,投入这场前后历时36年、浩繁巨大而又艰苦细致的学术工程。

2014年,由三代山大学人完成的680万字的《杜甫全集校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面世,弥补了中国当代注杜令人羞赧的空白。只是该书面世时,焦老师已然作古,萧先生更是已辞世23年,真的是“访旧半为鬼,惊呼肠中热”,令人感慨万端。

杜甫在《南征》中写道:“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这也是他内心落寞的自白。因为杜甫在世时并不是一个知名的诗人,甚至在他死后一段时间内,文集也只流行于江汉之间,甚至江东一带还不知道他。杜甫诗歌成为“热门”是宋朝之后的事情。导师一生对杜甫研究倾力最多,他在写给我的信中曾这样介绍自己的工作:“我现在尚有《杜甫全集校注》半卷多稿子在进行中,明年八月彻底完成。在你走后期间,又赶了别家的任务:新编《全唐诗·杜甫卷》和《中华大典·文学典》的杜诗,均已交稿;为辽宁出版社编著的集评、集注《全唐诗·杜甫诗》全书已出版。”萧涤非先生曾对研究团队的成员说:能否成为杜甫的知音,要看我们的努力了。焦老师终其半生研究杜甫,为了《杜甫全集校注》早日面世不惜牺牲对学者来说至关重要的职称晋升,说他是杜甫的知音,诗圣杜甫的在天之灵一定会颔首称许吧。

毕业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导师,时在2001年仲秋。

因为交通不便,当时要从晋陕交界的河津去济南,无论从哪个方向走,线路都非常不顺:从北线走,需要先坐汽车到侯马,再换乘火车到太原或德州,然后从太原或德州再换乘去济南;从南线走,则需要先坐汽车到运城,然后翻越中条山经平陆到黄河对岸的三门峡,从三门峡再换乘去济南的火车。因为车次少,无论南线还是北线,要弄到两张卧铺票简直比登天还难。当时女儿尚幼,没有卧铺票就没法出门,于是就有了第三种选择:先向西,再往东,即先坐车到四五百里之外的西安,在西安住一晚,再从西安换乘火车坐上二十多个钟头到济南——有些“南辕北辙”,但也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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