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了,娘默默地走来,又默默地走去。
村后的小路是娘一生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娘从这里走过,流下不尽的血汗,抚养我们长大成人。娘从这里走过,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们学会了如何做人和处世。
娘出生于旧社会,目睹了菏泽1937年7.0级大地震的悲惨,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动荡岁月,姥爷姥娘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相继离世,娘是在苦难中一路走来的。新中国成立后,娘和爹相继养育了我们兄妹八人。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没有爷爷的身影,奶奶也已进入生命的暮年。我们家的生活主食基本上就是地瓜面和玉米面。全家只有奶奶,偶尔能吃上白面馍或吃上用地瓜面和白面相互混合后蒸熟的 “包皮”窝头。为了养家糊口,爹去新疆建设兵团做过汽车修理工,在山西种过瓜,做过小商小贩。爹常年在外奔波的日子里,家庭的重担全落在娘的肩上,为了赡养老人,为了能让我们兄妹有饭吃,有衣穿,娘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晚上纺纱织布,有时一熬就是一夜。在娘的辛勤劳作和精心抚养下,我们兄妹一个个健康生活,没有饿死一人。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就是在这样贫困的岁月里,娘和爹还供养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相继完成了高中学业。
由于娘的勤劳和爹特有的经商之道,在贫困的岁月里,我们家也曾有过短暂的生活“小康”。在这个时期,村里有很多人家都曾受到过娘和爹的资助,大到帮助解决生活难题,小到我们家族里的一些孩子购买本子和铅笔。村里还有人家不断到我们家里借“窝头”。那个时候,家中断炊是常有的事,借出去的“窝头”是根本回不来的,明知如此,但娘对此还是乐此不疲。就是遇到有困难的外乡人,娘也是待之以仁慈之心。有一年,我们村里来了两家讨饭的夫妻,他们用地排车拉着年幼的孩子,娘不但给他们端来饭菜,还腾出我们家三间南屋让给他们住。讨饭的两家人白天出去讨饭,晚上回来住宿,一直呆了十多天才离开。许多年后,他们还曾专门到我们家感谢过娘。我们家亲戚当中谁有了困难,娘和爹也总是竭力而为。姑家表哥因家穷盖不起房子,但正赶上提亲找对象的年龄。那个时候,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我们家大些的姐姐都已出嫁,年龄小些的我们还都在上学,家中劳力少,花销大,邻里都改革开放致了富,而我们家却越过越紧张。有的年份,由于收获的粮食都换成了钱供我们上学用,有时连吃饭的问题都难以解决。在拿不出钱来帮表哥的情况下,娘和爹商量后,他们把家里新建的一间浑砖瓦房扒掉,把三间主房里铺用的砖块全部揭起来送到了表哥家里,帮他建起了三间新瓦房。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我们家小些的兄弟姊妹都陆陆续续结婚成了家,生活才有了起色。然而,2000年,爹却因脑血栓一病不起。为让我们腾出精力和时间经营自己的事业和“小家”, 娘很多时候都把伺候爹的重担压在自己的肩上。其实,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有尽到为人子女该尽的责任。子欲养而亲不待,在爹走后,我的心中有一段时间全都是无尽的悔恨,对日渐年迈的娘就有了一种紧迫的感觉。爹走之后,为了让娘开心,我们便开始有计划地带从没有走出过菏泽的娘外出旅游。2010年4月,我们带娘到了首都北京,瞻仰了毛主席遗容,游览了故宫、颐和园等风景名胜,满足了娘一生的夙愿。
然而,不幸的是,从北京回来后,娘就意外摔倒造成骨折,三个月后身体稍好些时,48岁的大哥就因病撒手人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娘的打击是巨大的。几十年来,无论生活中有多么大的压力,娘都很少掉眼泪。然而,当和她一生相依为命的舅父、姨妈、我的大哥,她所钟爱的亲人一个个先他而去,娘,在泪水里度过了许许多多的不眠之夜。
十年前,我的三姨妈静静地安息在她们家的老坟地菏泽南环大堤的一角。因为我城里的家离三姨妈的坟地只隔了一条大街,娘从思想上很难接受三姨妈先她而去的现实。很长时间娘都拒绝到城市里来。在我们的劝说下,后来,娘的思想有所改变,但她到城市后,很多时候都要我带她到三姨妈的坟地看一看,烧些纸钱。舅父走了之后,娘同样也是很长的时间的悲伤流泪,无法自制。两个最亲的亲人离去,对娘的晚年增添了不尽的悲苦。再加上大哥的突然病故,对娘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大哥的安息之地是娘一生辛勤劳作的地方,在这里,冬来暑往,春种秋收,一直到晚年,只要身体许可,娘都会下田帮着大哥料理庄稼,而大哥走了之后,娘再也没有踏过这片农田半步。接连的打击终使娘于2011年7月因病住进了医院,半年后,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做事要公道,叫人一辈子不会忘”。这是娘去世前对我们如何做人的教诲,也是娘最后的遗言。娘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娘的遗言,却闪耀着哲理的光辉,也是娘一生为人处世的真实写照。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无能为力,诸如面对亲人的离去,心中只有悲伤、遗憾和永远的思念。娘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娘对子女的无私大爱我们将永远牢记在心,我们永远都会按照娘的教诲,一生一世努力去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