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6月25日 星期二       返回报网首页 |   版面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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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架下的夏夜
  □  积雪草

  夏夜,暑热难耐,微风不动,清凉难觅,怎么一个“热”字了得?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但见满城灯火璀璨,霓虹闪烁,车流如七彩长河一般逶迤前行。这样的夜晚,坐愁困城,除了吹吹空调,竟也别无他法。

  儿时的夏夜,风软花香,虫鸣唧唧,低语清唱,远处传来隐隐的犬吠。夜空静谧深邃,湛蓝清亮,空气中有着甜甜的草香,温润,滑湿,有着厚重的粘腻。几乎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和外祖母一起在花架下乘凉。外祖母穿一件月白色的大襟衣衫,青裤绑腿,即使那么闷热的夜也不例外。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在脑后挽一个光光的髻,左手持一杆长长的烟袋,右手轻摇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没有固定的节奏和韵律,什么时候想到了,就摇几下。

  我不知到那样漫长的夏夜,外祖母在想什么,她总是很长时间里保持一个不变的姿势。外祖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儿,有着漂亮的美人髻,高鼻梁,大眼睛,说话湿软,做事爽利,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体一直不大好,病病歪歪的样子。

  我顾不上外祖母在想些什么,夏夜乘凉时,总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忙得脚打后脑勺。我会仰起头,细数天上的星星,想牛郎织女那个美丽不老的传说。我会捉一些萤火虫,放进先前准备好的纱袋里,夜晚不点灯的时候,把纱袋放进蚊帐里,会有一球荧光闪烁。我会在暗影里,使劲嗅着蔷薇的香和青草的甜,会和身边的小猫小狗很热闹地玩上一会儿。

  间或也会有谁家飘出艾蒿熏蚊的浓烟,白天把半干的艾蒿结成发辫模样,夜里烧得时候,便会冒出浓烟,岂止是蚊虫受不了,就连人也会被熏得半昏。运气不好的时候,碰到左邻右舍用艾蒿熏蚊,我和外祖母就会早早撤退,不敢恋战,省得被当成蚊子呛。运气好的时候,大半宿都没有人熏蚊,我和外祖母安静地待在夏夜里,吃着自家园子里种的瓜果,闻着花香,看大丽花在篱笆边骄傲地盛开着。

  消夏遣夜是夏天里最愉快的一件事情。躺在花架下的椅子上或凉席上,听外祖母讲古说今,讲她爷爷奶奶遗留下来的故事,讲她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口口相传的老掉牙的故事。有些故事我听过很多次,但却每次都听得兴致盎然。多数时候,外祖母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会发现外祖母坐在我身边,一边轻轻地摇着蒲扇,为我摇来清凉,驱走蚊虫,一边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音量调到极小,需凝神细听才能听得到。

  时间是个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如水,顺着指缝四溢开来,兜不住,收不拢。不知不觉间,滴翠变老绿,那些旧年的事,变成了老旧的事;那些经年的人,还在记忆中来回奔走,猝不及防就会与你打个照面,就像这个闷热难耐的夏夜。

  每个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每个人都有一段想回又回不去的岁月,那是精神上、心灵上最后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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