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迎接我的是久违的一望无际的麦田。本想会会这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小麦,可她们却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停下脚步,我心急火燎地走进麦地,端详着已长两尺多高,叶子开始发黄的小麦。只见她们将扁瘪的麦穗高高抬起,东张西望地寻觅哪怕一丁点雨的希望。
干,干,干!渴,渴,渴!小麦焦虑地发出乞求。此刻,我这才猛然想起已经俩月没下雨了,现在正值小麦稔面(曹县西北对小麦灌浆的俗称)期,最需要的是水。望着这疙蔫蔫干渴的小麦,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小麦稔面期,那时身处人生灌浆期的我深陷泥潭,也渴望伸手救一把的雨。
高考,走麦城,复读;复读,高考,走麦城;走麦城,复读,终上大学。熬到大学毕业等待分配工作时,我已榨干了父母的最后一点血汗,除了亲朋的债务,只剩下四壁的家了。那时就像这正稔面时干渴的小麦,多么渴望有人能扶我一把,给我碗水喝。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麦稔面的时候,妻又有了身孕。闻此,一家人喜忧掺杂,喜的是添丁进口,忧的是赖以栖身的房子已到风蚀残年,经不起风雨了。多次进城问毕业工作分配的事,答复千篇一律的是让等通知;返家,面对摇摇欲坠的房屋,唉声叹气的父母,身子日渐笨拙的妻子,我有些心灰意冷。正当我万念俱灰之际,年近古稀的二大娘回老家知道我的近况后,劝说我们夫妻进城发展。进城,面对白发苍苍的二大娘,我们夫妻低头不语。作为侄儿,没有孝敬二大娘她老人家也罢了,今天反倒去熬煎累啃她老人家,于情于理都不该呀。二大娘好像看出我们夫妻的心思,“总不能砸死屋里也不动吧,咱家南边有两间闲房子,你们去了先住着。”在二大娘的一再劝说下,在二十年前小麦稔面的时候,我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前杠带着三岁的女儿,后座带着妻子,开始了进军县城的历程。
忐忑不安的进城,来到二大娘家。我们夫妻立马让她把我们领进那两间旧空房。不顾舟车劳顿,我们急忙打扫起屋内的卫生来。此时,二大娘骑着三轮蹒跚着一趟趟送来了锅碗瓢盆,送来了油盐酱醋,送来了饭桌小板凳。这让刚刚进城还摸不着南北的我,心里有了着落。稔面时的雨,暴雪时的炭,望着忙碌的古稀老人,扪心自问,我有什么理由不活出人生的精彩。
那年小麦稔面时,风调雨顺,小麦丰收;我儿子,二大娘的侄孙也平安无事康健地来到人间。儿子降生后,开销大增,面对愁眉苦脸的我,二大娘托人给我找了个临时工作,使大学毕业后窘迫烦躁焦虑的我安全着陆,度过了人生的低谷。人生的低谷,正如这稔面时的小麦,要想颗粒饱满,就要下场雨。我能走出了人生的沼泽地,也是因为有二大娘,我这人生的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