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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锋
近读袁枚的《随园食单》,一个酱姜方法引起了我的兴趣:“古法用蝉退一个入酱,则姜久而不老。”恕我浅薄,在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蝉退有此功效。
蝉退是蝉幼虫脱的壳,北方称蝉的幼虫叫“爬叉”或蝉猴。五月麦收以后,到了傍晚,爬叉就会从地面下钻出,寻找适合地方褪去身上的壳,羽化成蝉。那壳学名就叫“蝉退”,可以入药,《本草纲目》中载:“主治小儿惊痛夜啼,癫病寒热。”
记得儿时一到傍晚,便有人结伴而出,在树林、野草丛、玉米地里捉爬叉。爬叉脊背凸起的部位,是一团精细的瘦肉,整个尾部储存着丰富的油脂,稍做烹饪,就是可口的佳肴,过去的人一年当中少见腥荤,吃爬叉简直就是过了个小年,很多人乐此不疲。
中国人吃蝉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在商朝的甲骨文中,蝉有专字,为烤蝉。周代王室的小菜中有蝉。关于食蝉的记载,最早见于《礼记·内则》,里面提到了蝉与牛、鹿、麋、獐、雉、兔等三十一种君王日常所用的食物。北魏《齐民要术》引用崔浩的《食经》,记载一种蝉脯菹法:“捶之,火炙令熟,细臂,下酢;蒸之,细切香菜置上,下沸汤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一道菜用了炙,蒸几种烹饪方法。可见古人食之用心。
唐朝以前,蝉脯是一道名菜。之后出现了像虞世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等吟咏蝉佳作,把蝉喻为高风亮节的隐士,文人们矫情,便少有食蝉的文字记载。其实吃蝉的风气还存在,宋代以后,蝉主要用于食治。
现在云南的傣族人还好食蝉。他们称蝉为“蚱”。吃的方法,一是去翅、足,取一半炒熟,另一半生做,混合起来剁成酱,放入佐料,再拌进两个煨熟的西红柿,叫做“萨蚱菜”。另一种方法,将翅、足去掉后,洗干净,用刀划开蝉的背部,把剁细的猪肉和葱、蒜、辣椒面及适量的酱油、盐拌和好食用。
这些方法,好像都是吃蝉的成虫,其实,吃爬叉更妙,将捉到的爬叉入油锅炸酥,那颜色金黄油亮,往嘴里一扔,咔咔嚓嚓,绝对的口颊留香。
儿时家里规矩大,不允许晚上外出,有一次耐不住寂寞,约上几个玩伴提了个小桶,悄悄溜了出去,在野外摸了半宿爬叉,那一次收获颇丰,捉将近一桶,大约一二百个,临了谁也不敢往家里拿,扔了又觉得可惜,于是斗胆从家里偷出一口锅、少许食盐和猪油,在野外垒了个锅台,架火炒了一锅。哎呦,那香味是顺着鼻子往嗓子眼里钻,摁都摁不住,我们小伙伴们个个吃得是满嘴流油,恨不得将锅里的残汁都舔干净。
后来我将这次吃蝉的经历告诉老友笠翁,他对我说:爬叉这东西怕水,只要往水桶里一扔,它便进入休眠状态,即使泡两三天它仍不会死。如果少着点芡,入油锅炸焦后,蘸上辣椒粉、食盐和孜然,则更是妙不可言。我说笠翁呀,你这一说,把我拽回了童年,我那时候要有你这么知味,给我个皇帝做我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