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院有棵梧桐树,栽在东屋窗前,是我上初中时候栽的,希望它长大了能遮一丝阴凉。有句诗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我当时正在求学,所以父亲说:“看你上学能成了不。”母亲没上过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而不语。
我盼望梧桐树快点长大。虽然我家里穷,但梧桐树挺争气,长势很喜人,葳葳蕤蕤的。我的学习成绩也还不错,我觉得自己考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由于营养不良,睡眠又不好,我第一年参加高考一败涂地名落孙山,屡败屡战,又复两年课结果又考得一塌糊涂,我也就像我家的老屋一样破烂不堪。我抚摸着那棵梧桐树,叹息不已,痛苦不堪。“梧桐树啊,你咋就不帮帮我,让我像你一样茁壮成长呢?哪怕让我变只土凤凰也行,最丑的那只也行?”
悲痛欲绝之后,我想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就弱弱地向父亲说:“我还想复课,当初学习不如我的人都慢慢复课考走了,我也一定能考得上。”父母听了,很吃惊也很伤感:“你还要复课?你要是再考不上呢?咱家本就没钱,何况你神经还不好,睡不好觉?”我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手足无措心慌意乱,额头开始冒汗,我语无伦次地说:“我能,我一定能考上……”父亲喘着粗气,面露难色:“咱家穷,还欠着账,经不起折腾。要不行咱不上了,你可以去打工。”母亲也赶快说:“这也行。前街谁家那个小子去了南方工厂,一月挣好几百呢。”我听后,泪水马上涌了出来,模糊了眼睛,模糊了梧桐树,也模糊了我多年来艰辛的求学之路。我只感觉眼前一片朦朦的亮继而一片朦朦的红,一片燥热 。如果我复课下年能考得上,就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我的学习生涯就此终结,也许就改变了我的人生。
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那棵梧桐树。空中没有一片云彩飘过,没有一声鸟叫掠过,没有一丝风儿吹来,一切都像静止了一样。我就站在梧桐树下,站如梧桐。梧桐树虽然长得快,树干笔直,但还不是很粗,还不算枝繁叶茂,遮不住很多阳光。阳光炙烤着我,汗水不断地涌出,不断地滴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从我家那破烂不堪的堂屋里出来,光着微微佝偻着的被太阳晒得紫红的脊背,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别犟了,咱家就没有出大学生的命,再说咱也没有钱供你了。”母亲还是跟在父亲身后,带着哭腔说:“孩子,先回屋吧。再说你要再考不上了,咱又得搭钱,咱家穷咱搭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句话也没说,没有抬头也没有动,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任阳光炙烤。
当空的烈日也许懂得父母的艰辛,了解我家的困境,或者说烈日也知道我前途渺茫,它想帮帮父母,就采取炙烤的方法,让我知难而退。天空还是澄明湛蓝,还是没有一丝风,偶尔感觉有鸟飞过,我就站在梧桐树下,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我额头上通过脸颊流到下巴滴落,到地上摔成几瓣,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我是在对抗父母,在对抗烈日,还是在对抗命运。梧桐树啊,我还是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活成像我家这棵梧桐树那样,坚毅而沉稳,倔强而踏实,经受得住风雨,经受得住烈日的炙烤,将来好为父母遮住哪怕一点点阴凉。
后来,我考上了师专。但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毕业后,我只给父母买了台黑白电视,等到我攒了点钱结婚后,基本上没给父母买过什么,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给父母一点有限的钱。如今,我五十知天命,而父亲却离我而去了。父亲走得好早,我还没为您尽我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我还没让您感觉过得幸福!
再后来,那棵梧桐树已有合抱之粗了,覆盖在东屋顶上,由于倾斜严重,风雨时碰撞屋檐屋瓦而被伐倒卖掉了,但原址上又长出一棵小梧桐。但愿小梧桐树能够经受得住风雨,向阳而生,长得枝繁叶茂而栖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