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里的流年
当母亲询问我们要吃什么粽子,然后决定糯米里面包什么内容时,我更关心的则是三天假期如何安排。
是的,我现在早已经对粽子不感兴趣了。我对母亲说,要不我到超市里买几个吧,省得费事包了。母亲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那哪像个过节的!”
我这才想起,母亲向来是最重视过节的人,一年当中,从来没有哪个节日被她遗忘过,不像我,老是记不清阴历的节日。
我坐在母亲的身边看她包咸肉粽子,看着她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记忆深处泛起的,却是我的童年时代,贫穷的母亲为我们过的那些个艰难的节日。
每到端午,糯米当然是没有的,平时煮粥煮饭的米都少有,糯米当然只能是一种奢侈品了,于是等着外公送。那个时候,同样贫穷的外公却充当着我家的外援。断粮断草了,只要捎个信,外公的船第二天就能到。
端午前一天,我站在大桥上等外公。外公到时,我飞快地跑到水泥码头上,跳上外公的船,帮外公拎一些很轻的东西。外公把船上的链条锁在码头的柱子上,然后拎着东西、扛着篙子跟我一起回家。外公走路的时候,脚步声特别响,步子迈得特别大,我在后面怎么跑都跟不上。外公走几步会突然停下来,扛在肩上的长篙就势会转一个大圈。外公拍拍我的头说,差点忘了你呢。
母亲包粽子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她身边看。母亲把盛放粽叶的水桶夹在两条腿之间,右脚边放着淘萝,里面装着糯米。我看着母亲把两张粽叶错开叠在一起,然后圈起一个漏斗状,然后再用调羹舀两勺米放进漏斗,然后再圈圈绕绕,再用一张粽叶收尾,用粽针戳一个洞,把粽叶尖穿进粽针眼里,轻轻地一拉,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就裹好了。
我坐在母亲身旁,看着她的手指上下翻飞,我小的时候就觉得这种场景异常温暖。不像弟弟,老是抱怨母亲永远只会包白粽子。他会走遍左邻右舍,把人家粽子里的内容添油加醋地告诉母亲。
但是,即使有着抱怨,弟弟吃白粽子的速度也还是很惊人。蘸点白糖,大口地咬,常常是卡在嗓子里翻白眼。母亲便替他轻轻拍着后背,责怪他吃得太快。
如今倒是想包什么粽子都可以了,只是,我们已经不爱吃了。在异乡打工的弟弟已经连续多年在外过端午节了,他已经多年吃不到母亲包的粽子了。当年那个走几步就能把我甩出很远的外公,在两年前的端午过后,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也在一年年变老,当年手指翻飞的她,如今包一个粽子需要花很长时间,尤其是将粽叶尖穿到粽针里的最后一道工序,母亲完成得相当困难,因为她的视力很差。我提出帮忙,不知为什么,母亲却固执地不让。
正是在这么多的端午节中,我们感受到了流年的厉害。每年包完粽子后,母亲会站起来倒掉桶里的水,随着一年一度的“哗啦”一声响,我想,那泼去的是光阴,留下的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