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像老小孩儿的父亲便有些不高兴,生气地在电话那头嚷:那你们就别回来了,拖家带口的多麻烦啊。我虽也心有不悦,可细细一想,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就赶紧对父亲说:“其实给您过生日,在哪儿过都一样,主要是借这个机会,我们兄妹也难得一聚,好好热闹一下。”父亲听我这样一说,便不再拒绝我们回去为他祝寿。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禁不住让我想起以往有关过生日的那些事儿。我七岁那年,母亲就离开了我们。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兄妹三人拉扯长大又供我和小妹读完了大学。小时候,虽然没有母亲疼爱,但心细的父亲却从未忘记过我们的生日。父亲早年曾在公社的食堂里干过伙夫,做得一手好饭菜。老家过生日讲究吃鱼。但那时候家里穷,鲜鱼自然买不起。所以每当我们兄妹的生日,父亲就会极认真地做一条“面鱼”给我们吃。就是用白面做成鱼的形状,肚子里塞满大枣然后放锅里蒸熟的那种,吃起来又甜又香,至今想起都忍不住要吸几下鼻子。那时候最羡慕小妹,因为无论是谁过生日,她都能享受与我们一样的待遇。每每快到生日,我们就搬着指头算,生怕不小心忘了而错过父亲的“面鱼。”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父亲总在一旁笑着念叨:等咱家有钱了,爹给你们做真的红烧鲤鱼。偶尔兴起,我们也仰着脸问父亲,爹啥时候过生日啊?父亲却对我们说:爹是大人,大人不过生日的。是啊!怪不得这么多年,父亲从来没过过生日,原来大人都不过生日啊。便在心里暗暗地期盼自己慢点长大。后来才明白父亲当年是哄我们的,也知道了父亲的生日——农历二月初七。心里酸酸的。
上大学的几年,每当父亲生日那天,我都会打上一个电话道一声生日快乐。父亲总是哈哈一笑:只要你们都出息了,就是我最大的乐。是的,父亲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地为我们一直操劳,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现在虽说上了年纪,也从未忘记家里人的生日,就连后走进门的儿媳、女婿以及三个乳臭未干的孙辈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赶在家里,父亲都会亲手给我们做一条鱼、煮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可轮到父亲的生日,本来是提前想着的,等到了那天却又给忘掉了,再想起时,往往已过去多日。
父亲生日那天。我们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地各自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我们知道,父亲和我们一样都特爱吃鱼,不同的是,我们仨都偏好红烧口味,而父亲喜欢清蒸。
看到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父亲直乐得合不拢嘴。一大早就钻进厨房,煎炒烹炸地忙活。儿媳要帮忙却被他推了出来并大声嚷嚷着:乡下的厨房不比城里,油烟太呛。中午开席,五颜六色的菜肴摆满了桌子。我仔细一看,三条鱼竟全被父亲做成了红烧,其它的也都是儿媳、女婿和孩子们爱吃的,唯独没有哪个是为他自己做的。我喉头一紧,想哭。父亲却笑着说:只要你们高兴,我吃哪个菜都香。要吹蜡烛了,8岁的孙子趴在爷爷的耳边让他许个愿并小声叮嘱爷爷只能记在心里。谁知,父亲却大声说了出来:我就是希望你们的家庭都和和睦睦,团团圆圆。父亲的目光从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到小妹那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阵子,刚刚和初恋情人旧情复燃的小妹正一门心思地跟妹夫闹离婚,怕父亲担心大家都一直瞒着他。可我们却恰恰忽略了尘世间那种父子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恍然记起,从小到大我们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父亲眼睛的。“放心吧爹,我们今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听小妹这样说着,父亲的眼圈红了。
刘世河